一名海员的诗和远方
在青岛远洋船员职业学院老校区有一块碑刻——“这里通向海洋”。它立在通往教学楼的主干道旁,蓝色字体如阳光下荡漾的海水。每逢新生入学,这里就成了网红打卡点,一批批憧憬未来的学子在这里留下了青春的身影。我的远方之梦就是从这里开始的。1996年9月,我和一批同事通过参加全国成人高考,被公司送到青岛远洋船员职业学院,开始了为期3年的系统学习。同届3个成人班的学员来自广州、大连、上海、青岛、天津五大远洋运输公司。这是中国远洋集团旗下的五大子公司。当时,企业培训我们的目的是在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下,培养出一批船长、轮机长,让中国船员在国际海员劳务市场开枝散叶,让世界顶级航运公司中出现中国船员的身影。3年学业完成,3个成人班以及自主招生的2个班的学生如种子撒向全国。大家从技工、水手做起,经过20多年的磨砺,大部分成长为资深的船长、轮机长。回顾职业生涯,我习惯了刚回家公休不到一个月,又拎起行李踏上新的航程。有一次,为了在国外公司站稳脚跟,我在一艘船上工作了15个月,直到这艘船所有的船员都是中国人才休假。2018年3月,公司安排我到一家美国公司的船上工作。出发前,公司负责人告诉我,这艘“老龄”散货船一直不顺。抛锚,丢锚;靠港,与码头擦碰。机器状况也不容乐观,船东急切地寻找买家。船上的轮机长打了几次休假报告,但一直找不到肯接班的人,希望我能接下这块烫手的山芋。到美国上船,当晚开航时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。引水在船要求加车,可主机排温偏差大,缸套冷却水高温,就差报警自动减速了。原来,主机一个缸磨损偏大,早已超极限,但因缸套无法拔出,一直单缸减油门带病运行。而两台中央冷却器早已脏堵,管理人员没能抓住靠港机会采取有效措施。我如坐针毡地等到引水下船,随即和船长商量,将船开到开阔地,抛锚,清洗中央冷却器。忙了几个小时后才起锚开往埃及。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。但主机单缸磨损的毛病像一块石头压在我的心头,不解决它,安全就得不到保证。在阅读了前两年船上与管理公司的邮件后,我结合在学校学到的知识,想出一套解决方法,并与管理公司沟通,提出带领机舱人员吊缸套,遇到困难时,请安排岸基支持。话虽这么说,但我心里还是直打鼓。到港后,大家立即按照预先的安排开始作业。但埃及太热了,机舱环境温度就超过了40℃,工作十几分钟,衣服就全湿透了。好在工作十分顺利,我们在忙了两天后,终于将磨损的缸套吊了出来。但此时,大家都累得快虚脱了。我想:不能再这样让大家工作下去了。于是,我向管理公司说明情况,要求安排一支修理队完成剩下的工作。一个拖了几年的问题,终于得以解决。曾经,我们以海为荣,以周游列国为梦。但随着时代的发展,当老一辈船员退出舞台,我们拿什么告诉下一代,我们曾这样走过?有一天,当我面对大海,想起几十年走过的海峡、岛屿、运河,一个强烈的想法冒了出来:为什么不把它们写出来?2020年,我开始学写诗歌。我没有深厚的文学功底,只能笨拙地学习、练习。我在一首首诗的诞生中得到莫大的快乐与满足。诗歌《斗拱》源于参加新媒体文学的一期同题诗活动。拿到题目后,我自然想到父亲做木工时的一些场景,想到童年玩刨花的点点滴滴。而斗拱作为中华民族建筑的艺术瑰宝,不仅在国内,而且在国外大放异彩。最典型的例子,就是世界各地华人街上的牌坊和门楼,一个个斗拱如莲花在异域盛开。有一次,船到达安特卫普,下船游玩途中,我遇到了一位老华侨。他告诉我,当初,唐人街上的牌坊建成后,就遭到了众多议员的反对,认为它和周围的建筑不协调,被强行拆除了。但随着中国的崛起,世界重新认识了中国,牌坊又在华人的呼声中被重新建立起来。现在,它屹立在各式建筑中,成为旅游景点。有了这些经历和素材,一首小诗很快就写好了。后来,我把它投到中国诗歌网,幸运地被选为“每日好诗”,并进行了直播,同时发表在2022年第九期《诗刊》上。读诗、写诗成了我工作之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它承载了我的感情和寄托,是精神的百花园,是另一片星辰大海。几年练笔下来,不多的习作中,《对马海峡》发表在《特区文学》,《再见,地中海》发表在《海燕》,《瓜达卢佩岛》发表在《神州文学》,描写航海生活的《一路向西》发表在《诗歌月刊》……这些明显带有海洋气息的诗歌,是我走在世界各地的一个个足迹,也是人生开在海洋中的一朵朵浪花。我想告诉学弟、学妹们的是:有了海员的梦,诗和远方就永远在那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