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飞机还没有出现的年代,航海是人们探索大洋彼岸陌生国度的重要方法,航运更是物资流通的主要途径。第一批来到英国的华人,绝大多数正是海员。
早在1672年,英国东印度公司已开始对华贸易,并聘用华人上船工作。1780年代初,华人海员开始在东伦敦莱姆豪斯(Limehouse)及其周边码头聚居。1860年代,莱姆豪斯成为英国乃至欧洲的第一个华埠。
而第一位归化英籍的华人也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雇员。此人英文名叫约翰·安东尼(John Anthony),负责照顾其他华人海员。1805年,他在法庭上依照华人传统,摔破瓷碟宣誓入籍。当时国会甚至要为此特地通过一项法案。
自从拿破仑战争(1803-1815)起,每逢战争期间,由于英国海员被征召到海军服务,船运公司就会大量招聘华人海员。加上在两次鸦片战争(1840-1842及1856-1860)中落败的清廷被迫打开国门,开放沿海城市进行贸易,并允许华工到西方国家与殖民地工作,越来越多贫民为了生计远渡重洋。
利物浦当时已是世界上最繁华的海港之一;而 Cleveland Square、Pitt Street 和 Upper Frederick Street 一带,就成为许多来自广东四邑、上海和新加坡的海员的家。成立于1865年的蓝烟囱船运公司(Alfred and Philip Holt’s Blue Funnel Line),也将大本营设在利物浦,并雇用了不少华工;是为英国第一家提供汽船直航中国服务的公司。
利物浦 Pitt Street 曾是一些早年华人店铺的所在地
绘图:项目艺术家 Moira Kenny
华人海员的待遇
作为一个小族群,当时华人在海外处境艰难,有些案例更是触目惊心:在从印度加尔各答出发的“诺玛号”(Norma)上,一名陈姓海员由于饥饿,抵达伦敦时已非常虚弱。同伴刚把他送到格林威治的“无畏战舰”(Dreadnought)医疗船上,还未及救治,他便瘫倒身亡。1857年在东伦敦为亚洲人、非洲人及南海群岛岛民而设的“异乡人收容所”(Strangers’ Home),大概是唯一能令华人稍感安心的容身之处。
而对于英国雇主来说,华人海员可谓价廉物美,因为他们不但极少酗酒,易于管理,还能成为雇主拒绝当地员工加薪要求的有力武器。1873年,Ebbw Vale 公司就扬言要从美国内华达州输入廉价华工,取代在威尔士举行罢工的雇员。
英国海员由此对华人同行滋生及积累的敌意,终于在1908年爆发。他们抗议华人领取低薪,并阻止船务公司与其签约。为确保人身安全,警员护送华人返回膳宿处。这种生存环境令华人意识到成立自己组织的重要性。20世纪初期,伦敦与利物浦成立了华人互助会(Mutual Aid Associations),以关照成员利益,对被剥削的成员提供协助,并安葬客死异乡者。
当时开始有华人海员上岸开设洗衣店与食肆。很多人与英国本地工人阶级女子通婚,因为在那个年代,只有极少华人女性作为护士或外交使节的女佣来到英国。对于英国女子而言,华人肯担负养家的责任,又很少酗酒和殴打妻子,无疑是吸引她们的重要特质;婚后她们也很乐意在丈夫的店铺里帮忙。因此,尽管不少华人只能用极有限的英文与妻子交流,这些跨种族婚姻还是克服了巨大的文化鸿沟,成为促使他们在异乡扎根的温情元素。
致公堂的前身,是以“反清复明”为宗旨的洪门在海外的组织;后来主要处理华侨内部事务,成为华人共济会的一种。利物浦与伦敦的致公堂曾与孙中山先生合作,为辛亥革命作出贡献;其中,利物浦致公堂成立于1880年代。
绘图:项目艺术家 Ryszard Rybicki。
世界战争期间的利物浦
第一次世界大战时(1914-1918),常驻利物浦的华人海员已达六千人。他们靠岸休假的时间由两周至一个月不等。休闲活动极其有限,很多人就经常光顾赌场。
此外,也有一些海员由于所在船只遭战火损毁,只能上岸待工。在等候期间,每名海员都得到价值五英镑的代金券作为补偿。这种厚厚的代金券很厚被昵称为“白色羽绒被”(the white duvet cover)。海员在赌博时就用尺子量度代金券,估算其大致价值,以作筹码之用。
1917年,华人海员福利中心在利物浦应运而生,为成员提供聚会、社交的场所,以防止他们沉迷赌博。
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(1939-1945),总部设在利物浦的华人商队海员联会(The Chinese Merchant Seamen's Pool)已有两万名成员。他们在北大西洋运输线的油轮上工作,航行途中经常遭受敌军袭击,上千人殉职。
截至1943年3月,英国船上的华人海员有831人殉职、254人失踪、14人永久致残、268人被俘;历史学家 John Keegan 认为,失踪者大多葬身于严酷的北大西洋之中。至于二战期间殉职的华人海员总数,至今未发现确切数字。
生于海南岛的海员 Poon Lim(1918-1991),在此期间却创造了一项世界纪录——所在英国商船“Ben Lomond 号”被德军潜水艇的鱼雷击中后,他在木制救生筏上漂流了133天,直至最终获救。凭借令人惊叹的坚韧生命力与顽强意志,时年24岁的 Poon Lim 写下了现代史上迄今最长的海难救生筏存活纪录。通过查阅各种中英文文献,我们终于还原了他的历险记。
死里逃生第一步
战时,商船与油轮通常都由军舰护航,但“Ben Lomond 号”在1942年11月23日遇袭时却无人护卫。它在巴西亚马孙河以东750英里处被击中,两分钟内迅速沉没。船主 John Maul、44名船员与八名枪手失踪,唯一生还的只有二等食堂侍役 Poon Lim。他是怎样幸免于难的?
原来,Poon Lim 赶在船上锅炉爆炸前穿上救生衣,从舱底逃上甲板,跳入海中奋力游开,避过沉船造成的漩涡。在水中漂浮了两小时后,他才发现一只救生筏。救生筏上有几罐饼干、十加仑水、一些朱古力、一袋糖块、几发信号弹、两发烟雾弹和一只手电筒。他估计,如果每天早晚各吃两块饼干、喝几口水,应该可以支撑一个月。
Poon Lim 并非游泳健将,因此他总以绳索缚腰,以防落海。为了保持良好体力,他每天两次在海水平静的时候,绕着救生筏游泳锻炼。游泳时他总是把头露出水面,提防鲨鱼群的到来。
求生的智慧
救生筏上的食物慢慢耗尽了,Poon Lim 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下去。他从手电筒里拆出一根铁丝做成鱼钩,以麻绳为钓线,用饼干作饵;并用筏上松脱的铁钉将饼干罐划开,再以鞋为锤,将铁皮打造成一把小刀。钓到了鱼,就用刀剖开,生食其肉;又以鱼内脏为饵,钓更多的鱼。有时钓上来的鱼很多,他就将鱼剖开洗净,利用海上的烈日制作鱼干,储备在救生艇里以备不时之需。
这枚铁钉还被折弯了做鱼钩,配以织成麻花状的粗绳钓大鱼。有一次,Poon Lim 钓到一条几英尺长的鲨鱼。鲨鱼吞下鱼饵后,全力挣扎。幸好 Poon Lim 早有准备,用帆布裹住双手,将鲨鱼拖到筏上,并用水罐击毙它。由于久未降雨,Poon Lim 以鲨鱼血解渴。
除了用救生衣上的帆布接雨水,Poon Lim 还把救生艇中的大马口铁空罐头盛上海水,上面盖一块马口铁片,通过太阳暴晒收集冷凝水。他把这宝贵的淡水储在另一只罐头盒中。
在救生筏上过了两个月后,Poon Lim 打起了海鸥的主意。他从救生筏底部收集到一些海草,将其捆绑成束后,绕成鸟巢的模样,再把吃剩的鱼肉放到“鸟巢”旁边。鱼肉腐烂的恶臭果然引来一只海鸥。Poon Lim 静躺在筏上,待海鸥专心吃肉时再一把抓住牠的脖子。
船员帮 帮船员